在台灣洗腎的人口日增，也常看到西醫把洗腎的原因歸咎於中藥的使用。這樣把中醫藥妖魔化，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，可是真實的情況是如何呢？這麼多的洗腎人口，都是吃中藥吃出來的嗎？有沒有西醫治療出問題造成的呢？今天上課時和學生提到了這件事，想想仍是應與大家分享一下這故事。

我有一位在台灣的親人，年紀也有九十了，2018年因急性肺炎急診後，多次進出加護病房。因為他年紀大了，有心臟病史，加上行動不便，所以有時會出現腳部水腫的現象。一般在家時我們用中藥調理就行。但是一旦進了加護病房，那就是西醫全權處理。

而在醫院裡醫生對這種有心肺方面問題的病人，常用的就是利尿劑，從病人這一年來三次從急診進加護病房，再到出院轉進慢性病房，每一家都是一直有使用利尿劑。而我們也注意到病人如果利尿劑用多了，就容易有脫水的情形，因為病人會出現眼窩凹陷，而手腳皮膚也出現乾燥的情形，同時會伴隨有體溫上升、胃脹氣的結果。

病人從第一次進加護病房後就一直是插管，用呼吸器輔助呼吸，後來雖然病情穩定轉到一般慢性呼吸病房，卻又因為肺炎而再度緊急送到醫學中心的加護病房，進去第一天就打了四支利尿劑，結果隔天家人去探望時，代班的主治醫師說因前一晚有發生急性腎衰竭的情形，所以又緊急打點滴補水，其實已經用太多利尿劑了，身體負荷不了，但醫師最後仍決定維持一天兩支利尿劑。

又隔了兩天，代班的主治醫師和我們說病人的血液檢查中腎功能指數都高，肌酸酐、鈉離子…統統都偏高，看起來腎臟功能很不好，所以可能要開始洗腎。這時我太太就問會不會是脫水的因素造成的，那主治醫師本來覺得就數據來看，怎麼看都是腎衰竭，不過我太太反問病人這幾天的紀錄，每天兩支利尿劑，也都有一千多CC的尿量，所以腎臟不是不能排尿，但如果血管裡都沒有水了，腎臟又怎麼能把東西過濾出去呢？這時那主治醫師愣了一下，低聲自言自語說：「對啊！他血裡都沒有水……」原來他們有發現抽血時出來的血都非常的濃稠，只是我們沒有提的話可能都還沒想到，於是醫師也就同意先給他靜脈注射補充水分，再觀察一兩天看看情況。

原本我們也只是希望利尿劑能否減量，改善他脫水的現象就好，結果隔天早上到了探訪時間，進去問了一下護士小姐，赫然發現主治醫師把原本一天兩劑的利尿劑全停掉了，我們當時還有些擔心減太快會不會出現其它問題，但手腳也都沒有水腫的情形發生。隔天眼窩凹陷的情形平復了，手腳皮膚乾燥的現象也改善了。更重要的是幾天後血液檢查結果腎功能指數也都回到正常範圍。於是主治醫師宣佈可以不用洗腎。有趣的是，沒多久就聽到這位醫師跟對面床位，剛送到加護病房病人的家屬講：“阿媽的血液報告裡腎功能不太好，指數都偏高，有可能要洗腎，不過阿媽同時有缺水的現象，所以我們會先幫她打點滴補水看看……”。幾天後的對話是：“阿媽的腎功能指數都回來了，所以就不用洗腎了……〞

我們很高興看到這位醫師能很快的從家人的病例中學習到，並且幫助了其他類似病人免去不必要的洗腎治療，但我們也相信在忙碌的加護病房中，他們絕不是惟一的特例。在這病例中我們可以看到，由於過度使用利尿劑的關係，導致病人血中水份減少，但也正因為血中水份不足，所以腎臟也沒有辦法完成正常代謝過濾的動作，於是就有肌酸酐等各種腎功能指數上升的現象。加護病房每一位醫護同時都要照顧好幾位病人，也不太可能如家人這樣細心的觀察，他們就必須要依靠檢查報告的數據來決定治療方案。但像這病例中，只注意到腎功能指數不好，沒有意識到病人有脫水的事實，也沒有人指出病人眼窩凹陷，手足皮膚乾燥的現象，於是就認為腎功能不行了所以打算安排洗腎，那過往又有多少的重症病患，其實是因為脫水，或是被過度使用利尿劑的關係而導致開始洗腎的呢？這其中又有多少人因為年紀大了，醫生覺得病人腎功能不會回來，而接廔管成為終生需要洗腎的病人呢？要知道在台灣全民健保制度下，加護病房是健保全額給付的，如果有注意到病人脫水，而及早幫病人補充水分的話，又可以為健保省下多少洗腎的醫療資源呢？

在加護病房的每一位醫護要照顧那麼多病人，其實非常的辛苦，我們也都很感謝，並沒有要怪罪誰的意思，但這只是要指出醫療的複雜及困難性。在現行的醫療制度下，即使是按照標準程序SOP，也不可能涵蓋所有的可能病情，更何況有時在忙碌之下，一些小細節沒有注意到，或是沒有細心敏銳的觀察病人的變化，而只是看著數據，就很可能出現誤判的情形，結果是導致作出不必要的醫療，以及病人的受苦。不論是中醫或是西醫的醫療人員，豈可不慎乎?